莫青瑶的话让耶律翎不安至极,他紧抿着唇,脸色发黑:“你是在命令朕?”
莫青瑶讽刺又苦涩的一笑:“臣妾怎么敢。”
她看着耶律翎,喉间发紧。
她在想,耶律翎果然已经不爱她了。
他已经杀了她的母后,还要再杀了她的哥哥,灭了她的国家……
她不过一个区区周国余孽,怎么敢命令这已经全然陌生的皇帝?
耶律翎触及莫青瑶空洞的视线,心头不觉一颤。
“来人。”他强行冷硬地挪开眼,朝外唤了一声。
两个侍卫出现在他身后:“皇上。”
“带她下去。”耶律翎冷言似刀,“没有朕的允许,不准她踏出梨棠院一步。”
莫青瑶一惊,随即怅然笑了出来。
那笑声戚戚,不言也能让人感受到她刻骨的绝望。
待那瘦削的背影消失,耶律翎紧了紧拳头,深吸了口气才平复心头杂乱的情绪。
整整一月,初雪便是一场鹅毛雪。
死寂的梨棠院中,莫青瑶虚弱地靠着床沿,面如死灰地望着窗外的风雪。
周国还在吗?哥哥还活着吗?
采菱面露不忍,给她披上衣服:“才人,你病还没好,可……”
“嘭”的一声,门被猛地推开,几个侍卫带着寒气冲了进来。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采菱惊呼,慌忙起身拦在莫青瑶身前。
侍卫却一把将她挥开,将莫青瑶拖出梨棠院。
遥远的宫道一片肃静,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莫青瑶的身上。
侍卫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,她抬头一看,只见皇后里朵站在前方,显然专门等着她。
里朵脸上带着端庄的笑,手一抬,宫女端着碗黑乎乎的药送到莫青瑶面前。
“不知皇后什么意思?”
莫青瑶没有挣扎,心里好似已经有了些预感,只是总要问个清楚。
里朵挑眉:“公主,你乖乖喝下去,便至少能保住这宫里周国人的命。”
莫青瑶一怔,随即无力合了合眼。
雪花落入黑色的汤药,她拿起药碗,一饮而尽。
嘴里被一股苦涩的味道填满,呛的她直咳嗽。
里朵满意的转身走了,侍卫便又若无其事的带着她前行。
到了崇麟殿,莫青瑶被扔在冰凉的地上,身后的殿门被关上。
她艰难地撑起身子,抬眼望着龙椅上的耶律翎。
他看起来好似越发的有帝王威严了,莫青瑶心中不合时宜的想。
见莫青瑶这般憔悴,耶律翎眉头不觉紧皱。
他走下龙椅,站在她面前。
双目相视,他不言,莫青瑶也不语,眼神如一潭死水。
耶律翎抬手,一片明黄色的衣角落在莫青瑶面前,上面却是几行血字!
莫青瑶认出是哥哥的字迹,心一颤,呐呐问:“我哥哥呢?”
耶律翎抿唇,眼神复杂。
兵临城下,向来只通文墨不善兵略的墨北寒无疑是螳臂当车,让他倒是有丝敬佩他的胆气。
他绷着脸,沉声回道:“自尽了。”
莫青瑶手一颤,拿起衣角,只见上面写着:
“青瑶,哥哥无能,不能护国,若有幸能见此绝笔,务必好生活着。”
通红的眼睛再次泛起泪光,莫青瑶本以为麻木的心又恢复了钝痛。
活着,哥哥也让她活着。
可她还能活得下去吗?
莫青瑶窒住呼吸,看着眼前这个她爱的男人,视线不由凝上雾气。
她轻轻问:“现在,轮到我了吧?”
“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。”耶律翎眼眸一沉。
咎由自取?莫青瑶已然无法再分辨。
或许,从一开始她便不该爱上他。
她又道:“阿翎,杀了我吧。”
杀了她,亲手了断她和人间的最后一丝牵挂,让她下去和家人团聚。
这一声阿翎,让耶律翎心底猛地一颤,他转过头,轻呵一声:“来人。”
侍卫应声推门而入。
他极力忽视背后莫青瑶的视线,一字一句:“莫青瑶,周国余孽,流放远疆,非死不得归国。”
莫青瑶眼眸一怔,不由绽开一个苦笑。
“你既求死,如你所愿。”耶律翎的话似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一般。
莫青瑶含泪笑着,紧紧攥着血衣角,却是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。
“如果可以……请你,在我死后,请把我和我家人葬在一起,哪怕只是一个衣冠冢。”
她已然沙哑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哀求。
耶律翎心尖一颤,没有回答,也没有回头。
待听到脚步远离,耶律翎这才转过身,疾步奔向殿外。
只见风雪中,那单薄的身影渐渐隐去。
他紧紧握着拳,骨节都泛了白,手背上的青筋山脊凸起,心中恍若锥刺。
他不想莫青瑶死,但她的身份辽人皆知,她在这儿活不下去。
他交待羁押侍卫,只要出了辽国境地,放她自由。
耶律翎眼里流过再也掩饰不住的哀伤,竭力控制沉重的呼吸。
他们应了那四个字:情深缘浅。
耶律翎强睁着泛红的眼,想透过风雪,看莫青瑶最后一眼。
却见几十丈外的莫青瑶忽然踉跄了几步,一阵寒风吹过,将她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轰然吹倒。
耶律翎瞳孔猛然紧缩,心一瞬恍若没了跳动。
只刹那,莫青瑶身下的白雪便成了血色,如同她和亲时穿的嫁衣,红的刺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