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,沈卉仪将两袋废弃医用品扔到垃圾桶。
漆黑的天就像忘不到边的黑布,掩盖光明的同时又带着致命的压迫感。
她停下脚步,怅然蹲下身,泪水在通红的眼中打转。
已经三天了,她还没能从王阿姨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。
忽然,傅少琛的话回荡在耳畔。
“妻子和医生,你从来就没做好。”
护目镜被眼泪模糊,沈卉仪紧握着拳,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朦胧中,她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。
傅少琛把手中的东西扔进垃圾桶,看着沈卉仪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。
倔强却又孤寂的背影让他心底掠过丝难言的沉闷。
在第二批医疗队到达前,主任将沈卉仪叫到办公室。
“沈医生,你确定不回桐城?”他一脸严肃问道。
沈卉仪点点头:“确定。”
主任肯定她的勇气,但还是忧心忡忡地提醒:“你要想清楚,云阳县作为重疫区,你继续留在这里是会加大感染的风险。”
“主任,我想的很清楚。”沈卉仪一字一句,“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,就得承担这份责任,这里有我的病人,我不能抛下他们。”
看着她坚定的眼神,主任沉叹口气低喃:“你跟你爸真是一模一样。”
得到主任同意后,沈卉仪的名字从撤离名单中被化掉。
离开办公室,沈卉仪走到没人的地方,打开手机按下录音键。
“文浩,也许你听到这段录音时,我已不在人世,往后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。你已经长大,到什么时候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,你要记得爸曾对我们说过的话,一个人不能丢了自己的本心……”
说到这儿,她的声音开始颤抖:“哪怕沈家只有你一个人,你也要坚强要撑起来,以后路再黑也不要怕,因为终点就是家。”
寥寥几句话,沈卉仪哽咽了数次才完整地说完。
她将手机收好,思索了很久后转身朝傅少琛所在的防护区走去。
刚消过毒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味道,沈卉仪望着正在跟宋明美说话的傅少琛:“傅医生,我们能谈谈吗?”
傅少琛微凝的目光中掠过丝复杂。
宋明美警惕地蹙起眉,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。
沈卉仪只当没看见,转身朝医院后门走去。
看着那消瘦许多的背影,傅少琛心尖升起抹烦躁。
他抽出手,随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。
掌心的空荡让宋明美一愣,眼中霎时聚起不甘和愤恨。
天色阴沉,站在门口的两人已经无言了三分钟。
傅少琛淡声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
沈卉仪望着他,即便穿着防护服,依旧遮不住他与生俱来般的矜贵。
想好的话突然变成了一句:“你为什么想做医生?”
闻言,傅少琛目光微变,只反问:“你为了什么?”
简短的对话让沈卉仪觉着又说不出的可笑和悲凉。
他们曾是大学同学,更是夫妻,却连对方为什么做医生都不知道。
沈卉仪抑着心头的酸涩:“因为我爸,我爸以前是桐城医院的急诊医生,十二年前枫南路出了一场重大车祸,他跟车救人,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超速的车撞翻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变得沙哑:“包括伤者在内,车上六人全部当场死亡,而肇事司机虽然活了下来,但还是被判了死刑。”
傅少琛微皱的眸子颤了颤:“肇事司机是不是叫秦建业?”
沈卉仪愣了:“你怎么知道?”
傅少琛沉默了几秒,在她惊愕的目光下开了口。
“那是我亲生父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