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殿。
我再次踏入殿门,和得意不屑看着我的蓝若擦肩而过。
我看着我的脸,只觉天命弄人。
呆立片刻,我垂下眼,踏入殿门。
大殿正中,一身玄衣的玄黎转头看向我。
这一瞬,我几乎恍惚。
此刻站在这殿上的,究竟是书生谢璃和他的妻子顾蓁儿,还是天帝玄黎和龙女我?
那张淡漠的容颜,如此熟悉,又如此陌生。
玄黎看着我惨白的脸,许久也没说话。
良久,他才开口:“你想起来了?”
“是啊。”
我想起来了。
想起了所有的一切。
今日的我,平静得吓人。
我一字一顿的问:“我龙族上下,都没了,是吗?”
玄黎皱了皱眉,还是说:“敖兴还未找到。”
我微怔,点了点头。
天宫的阳光刺透窗棂洒在我的脚背,我感受着那一丝暖意,挪动脚步走近玄黎。
暖意消失。
我望着他,轻声说:“之前我问过你,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复活,是堆积在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死上,还会想要你给的命吗?”
玄黎眼神幽幽,没有说话。
“你说只要她不知道。”我空荡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。
我定定看着无动于衷的玄黎,哑着声音问:“那我再问你,如果她知道了呢?”
玄黎攥紧了手,眼底泛起一丝狰狞和痛苦。
见我一定要个答案的眼神,他冷冷道:“……我会让她忘记。”
我一怔,许久,哑声回: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那浮屠塔的阵法,我曾在龙族的禁书上见过。”我话题一转,“蓝若是你为了复活她而准备的肉身,所以你才不准人伤她分毫,对吗?”
没想到我真的知道那个阵法,玄黎脸色瞬间一变,冷声质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
天帝的威压一下笼罩了我,压得我踉跄了一下,几乎站不稳。
但我甚至笑了笑,对他说:“但你不知道,想要复活她,需要的不是蓝若的肉身,而是自愿献祭的性命。”
我看着他那自己曾无比熟悉的眼,像是要将他一刀一刀刻进心底。
我说:“玄黎,我愿以身祭塔,只要你放过我哥哥。”
玄黎也愣住了。
半响,他皱眉答:“若你所言为真,可以。”
三日后,浮屠塔。
我一袭素色红衣,站在法阵前。
玄黎眼神复杂的打量着我。
我赤着脚往前走。
前方,是吐着冷光的法阵,身后,是面无表情等着我踏入深渊的他。
法阵边缘,我转头看着玄黎。
两两相望,前尘如烟,唯余叹息。
但不过一眼,我便转过头,毫不迟疑的迈入了法阵中。
随着我走入,法阵上各个节点的龙珠亮了起来,悬浮在空中。
我看着这些似乎还带着血腥味的龙珠,眼底红了。
幼时,父王积威甚重,四海之众无人不怕他。
可四海也不止一次见过,严肃的龙王让最疼爱的小女儿,抓着自己的龙角在天际遨游。
母后慈爱,千宠百爱护我长大。
哥哥为了我,冒着修为尽废的危险,在无尽海深处寻万年鳐鱼,只为稳定我体内的祝融火。
整个四海,从未有人对我有过恶语。
他们每一个人,都给了我最好的祝福和善意。
可我深爱的人,被我带进四海,享受了四海族人最热切的欢迎。
然后,带着神兵营,给了他们致命一击。
周围的龙珠嗡嗡作响,法阵四周道道雷电起伏。
透过万千雷电,我看着玄黎,他眼里什么都没有,只是皱着眉。
我说:“阿璃,你可还记得,那年元宵灯会,我跟你说了什么?”
我明明在笑,可眼里的泪,却止不住。
“我说,无论是忘川河还是奈何桥,阿璃,我会永远陪着你。”
这是只有谢璃和顾蓁儿才会知道的话。
我看着玄黎瞳孔骤缩,脸上血色褪尽。
我一字一句说:“阿璃,你要好好活下去。”
——我无法恨你,也无法原谅你,更不能原谅我自己。
所以,你要好好活下去。
所以这是对你,也是对我,最好的惩罚。
从我眉心燃起的祝融火,咆哮着吞没了我,好痛,可我却似乎什么也感受不到了。
最后一眼,我只看到玄黎化作黑凤,向咆哮着雷霆的法阵冲来。